我在新鄉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從事新鄉區域文物保護工作中的考古發掘、調查工作已經三十余年,其中最多的就是和我的同事們一起配合國家、省、市甚至縣、鄉村基本建設中所做的田野考古發掘項目。工作中聯系密切的就是項目建設單位、施工方和“考古前置”施行以后的國土部門,發掘對象除了古代灰坑、燒窯、房基、壕溝、城墻、道路等文化遺跡外,還有各個歷史時期的墓葬。出土遺物(包括隨葬品)除了瓷器、玉器、石器、骨器、金銀銅鐵器等類器物,更多的是以陶片為主的陶器。
一、 無奈的笑料:
生活中有人會問:你們成天考古,有啥值錢的發現沒?工作中會有個別建設方的工作人員說:你們不分四季的天天在工地,也真夠辛苦的,也沒見你們挖出啥金銀寶貝呦;有的說:看你們成天挖的都是些泥巴燒的破碎盆盆罐罐的,還這么小心翼翼的寫標簽裝袋子怕壓碎了,你們繁瑣麻煩,還耽誤我們工程進度;有的說:一看你們挖的這些破爛瓦片就讓人來氣,有啥意思;也有的說的好聽點:你們也挖不出來馬王堆、?;韬钅欠N大墓、出不了那些個價值連城的寶貝,很失望很無趣吧…。凡此種種,我認為是我們的宣傳不夠,公共考古活動做的少。所以我們有機會也會在現場耐心講一點,主要表達意思是:這些所謂的瓦片,稱為陶片,不要小看它們,這也是重要的歷史文化遺存,是反映新鄉豐厚歷史文化底蘊的考古資料,我們喜歡這些盆盆罐罐、破爛陶片,它是考古人心中的寶貝。
二:陶器陶片從哪里來?要往哪里去?
考古學最基本的研究方法就是地層學和器物類型學。對陶片的研究就屬于器物類型學范疇。中國是世界上最早制做陶器的國家,陶器陶片基本來源于古代遺址和墓葬的發掘中,在遺址中陶片出土的數量居多,由于是文化層或者灰坑(主要是古代垃圾坑)等遺跡中出土,器物不完整又破碎,出土時基本是以陶片形態映入發掘者眼簾的,它們在發掘完畢后進行清洗,再被帶回到室內進行數量、器型、陶質、陶色等統計,再進行排隊分型分式,挑選出來的標本再進行技術修復,最終才能以完整器物形態展現在我們面前,考古成果報告的前半部分就是以田野考古發掘和室內整理的考古資料為重要內容,后半部分是科技考古資料和研究結論。
有次在博物館,一位小學生看到的陶器身上帶著修補的白石膏,好奇地自言自語:缺的那部分去哪兒了?為啥要展出這些破爛陶器呢…?我當時說了兩句簡單的話:你看這個展廳是古代歷史陳列館,那個時期,人們主要用這些陶器來煮飯吃飯喝水,還沒有發明出金碗銀盤哦。
遺跡中出土的陶器在研究中國古代社會和文明起源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從陶器的形制、紋飾以及陶質陶色等方面觀察,它最能反映某一區域性文化的特征,因此,陶器也是考古工作者識別不同地區不同時期不同文化類型的科學依據,在掌握了陶器(陶片)變化規律后,就為與它共存的其他遺物的研究提供了佐證,尤其是一些常見的、特征明顯的陶器器形,它可以讓你像斷代標準器那樣去使用,可以說,陶器陶片是先秦以前特別是新石器時代至夏商時期考古學文化研究的排頭兵。
三:“破爛陶片”考古說
陶器陶片簡單歸納有如下價值:
一是劃分新石器時代的重要標志之一。比如仰韶文化和龍山文化最明顯的器物區分就紅陶和灰黑陶主色系區分。
二是確立考古學文化的主要依據。比如新鄉地區在商代早期屬于王都鄭州的北部京畿之地,這里考古發掘出土的商代早期陶器,與鄭州商城出土器物有很大的相同點。到了商代晚期,新鄉又處于殷商王都安陽的南部京畿之地,出土的同時期陶器陶片甚至是骨器,在文化面貌上又表現出了殷墟文化的主要特征。新鄉地區還出現了具有洹北商城文化因素的商代中晚期陶器陶片。
三是古代生產生活的坐標。每個時代生產什么器物,主要是受那個時代技術條件的限制,在遠古時期,特別是新石器時代,古代先民們日常使用的器物除了石器、骨蚌器,只有陶器。一個歷史時期,只有特定的器物形制存在,不可能在龍山時期灰坑中出土商代陶鬲、在仰韶文化房基內出土龍山文化時期的大口尊。如果一座墓葬既出土了戰國時期的陶豆,但是同時還出土了西漢時期的彩繪陶壺、陶盒等器物,墓葬形制是也是西漢時期的 ,那么這座墓葬的時代就不可能是戰國時期的,只能是西漢時期的。
四是新石器時代的一座藝術寶庫。比如仰韶文化時期彩陶紋飾,是如此絢麗奪目,精美的圖案反映了古代人類在戰天斗地的生活中凝固的智慧結晶。
五是為意識形態方面的研究提供了實證。比如在新石器時代出現的甕棺葬,大都是把年幼的兒童放在特制的陶甕或者陶盆中,一端有孔,希冀靈魂或歸家或升天,反映了人們對靈魂不滅的觀念已經形成。
在運用器物類型學進行考古分期斷代的同時,還必須以地層疊壓關系或者遺跡打破關系為依據。在現代考古學上,科技考古又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勛,給田野考古注入了靈魂。
只要你有機會走進各地考古機構的整理室,看到最多的就是一包包等待整理的陶片和一地地的在排隊分型分式的陶片,當然還有柜架上經過技師修復,陶片丑小鴨變成的白天鵝陶器,這就是我們心中的寶貝。
出土陶片
仰韶文化時期紅陶片
商代陶深腹盆
陶片裝袋
陶器分式
陶器分型
學術交流受專家青睞的陶片
陶器唱主角
陶器文物修復
修復后的陶器一角